不锈钢行业整顿

不锈钢产业已经深入到了彩塘镇的各个角落,数以千计的微小型不锈钢加工厂四处开花,其中包含大量家庭式作坊

    记者在彩塘镇宏安村看到,一条溪水几乎黏稠到留不动的小溪里,布满了各种生活和工业垃圾,有塑料袋,也有小的不锈钢废料,小溪两边的排污口里不时有一些黄黄绿绿的污水流出来。

    在宏二村村委办公室门口,记者找到了一个排污口的入口,这个入口位于一家没有名字的小型作坊背后,在围墙底处几个碗口大的出口正缓慢地留出一些黄绿色的、有刺激性气味的液体,这些液体通过一条水槽聚集,然后由一条在地下的暗道排向小溪。

    据当地村民介绍,不锈钢冲压成型后为了去油渍和增加亮度,会进行抛光处理,有些材质较差或太小的器件不能抛光,就用盐酸或硫酸来清洗,这些黄绿色的液体正是清洗后排出的废水。

    在宏三村,一条小河已经完全被水葫芦掩盖,只有在一家不锈钢工厂的排水口处露出了一块水面,水黑如墨汁,在附近打工的王先生告诉记者,因为污水里有太多的酸,所以那一片水面连生命力顽强的水葫芦都不长了。

    长年的废水排放,使得彩塘镇的地下水已经被严重污染。在宏二村,记者发现大部分水井已经荒废,只有一条严重污染的小溪边的水井还在使用,正在打水洗拖把的一位阿婆告诉记者,这些水只能用来拖地。记者打了一盆井水,水还算清澈,但一股强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。

    一名姓许的村民告诉记者,村民已经多年不用地下水了,“修房子时都不敢用,用了连墙都是黄色的”。

    井水污染了还能用自来水,但空气污染了就无处可逃了。

    记者采访当天,正值一场大风降温过后,彩塘镇上空,阳光透过灰色的雾霾若隐若现,即使这样,街边还是坐满了晒太阳的老人和小孩,一位老人告诉记者,“这已经算是一年中最好的天气了”。

    这里的空气污染到底有多严重?宏二村卫生站的许医生向记者描述,“一碗稀饭,即使在室内,多放一会儿,就能在上面看到薄薄的一层灰”。

    他向记者解释,这些灰尘都是在不锈钢抛光过程中产生的,少数大工厂才安装过滤设施,更多的家庭作坊都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,与他一墙之隔的一个小作坊就是这样,为了阻挡粉尘,他不得不架了几块石棉板墙边,但效果并不明显,“每天都得擦一遍桌椅”。

    在卫生站后面的一个抛光厂,记者看到,工人们都戴着厚厚的、已经发灰变黑口罩,厂内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灰,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粉尘,工人们告诉记者像这样的小厂,根本不可能装有除尘设备。

    随后,记者走访了彩塘镇的彩塘村、金砂村和南方村等村庄,记者看到的每一家抛光作坊里都是灰尘四起,记者经过的每一条小溪都黑如墨汁。

    一位彩塘镇的村民在当地的论坛里写到:“我无时无刻地想念小溪里的小鱼、小虾和鲜嫩的水草,怀念那一泓甘甜的细腻和在溪水中嬉闹的人们,但我只能在梦里大口呼吸。”

    艰难摸索的“还债”之路

    彩塘镇针对投诉关停的抛光厂已经有100多家,但关停一处就会引来更多的麻烦,“关停一家,就是引爆一颗炸弹”

    随着环境逐步恶化,越来越多的村民选择搬离彩塘镇,“稍微有点钱的都不住彩塘了,外出的也不回去了”,一位村民抱怨着。

    走不了的村民无奈之下只得一次次到各级环保部门投诉,潮安县环保局一年收到的投诉就超过百起。糟糕的环境也影响到了彩塘镇的进一步经济发展,2009年,潮安县政府下发要求整治彩塘镇不锈钢产业污染的红头文件,开启了为环境持续破坏的还债之路。

    但这条路并不顺畅。不锈钢产业每年为彩塘镇带来超过1.4亿元的税收,超过全镇总税收的70%,不能简单地一刀切,否则将对彩塘镇的经济发展造成强烈冲击。

    经历了整治初期的两年探索,彩塘镇污染形势并未取得明显改善,2011年,彩塘镇不锈钢产业污染问题得到了省环保厅的关注,对其挂牌督办。

    同年,彩塘镇出台了整治不锈钢产业污染的3年计划,计划设立4个集中抛光区,对成规模的抛光企业进行整改,要求增加治污设备和设备改造,同时对学校、医院和居民密集区周边的抛光点进行全面调查处理,予以拆除。

    但这些设想在实施地过程中都不同程度地遭遇现实困境。

    进展最顺利的是建立集中抛光区,彩塘镇分管环保工作的副镇长曾培崇介绍说,集中抛光区的设立是为了整合抛光产业,对其进行集中管理,统一处理污染问题。

    目前,两个小的集中抛光区建设已经投产,另外两个较大的集中抛光区尚在筹备中。

    但对于集中抛光区的建立,在当地也有许多不同的声音,4个集中抛光区的总投入超过7000万元,且还不算其中的土地成本,对于彩塘镇政府来说,将因此而背起沉重的经济负担,“这个债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还清”。

    在企业整改方面,虽然目前已经对部分成规模企业完成进了整改,但推进工作仍然不顺畅。

    这两年,彩塘镇的不锈钢制品企业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,大部分企业严重滞销,小部分企业已经处于停产或半停产的状态,部分企业经营者对整治工作并不积极,甚至出现了抵触情绪,一直拖延至今。

    即使是一些开始整治的企业,也采取应付的办法,治污设备要么是不够,要么是不达标,就算全部配齐合格了,但在实际工作中也不使用,使得监管无处下手,并没有真正达到整治的效果。

    对此,彩塘镇政府提出对整治企业进行补助措施,但是受限于财政困难,补助资金对于企业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,促进的作用并不大。

    最困难的莫过于关停重点区域周边的抛光厂和作坊式的抛光厂。

    到目前为止,彩塘镇针对投诉关停的抛光厂已经有100多家,但几乎无一例外的是,关停一处就会引来更多的麻烦,被关停的厂家时不时地围堵镇政府,要求赔偿。“关停一家,就是引爆一颗炸弹”,曾培崇这样比喻。

    去年9月,一家在学校旁边的抛光厂因为污染严重被强制关停,厂房业主带着租金跑路,于是厂家每天带着一大群工人去围堵镇政府,一连数日,最后迫于无奈镇政府只得垫资45万元才得以解围,而这笔资金至今尚未收回。

    当地政府官员形容这次处置为“失败的成功”,虽然成功地解决了问题,但是用了一种失败的模式,以后的关停工作将会更加困难。

    对于作坊式的抛光厂,环保部门也大为头痛。潮安县环保局副局长金桥告诉记者,作坊式的抛光厂成本极低,所以关停了一家,换个地点又开起来了,难以彻底解决。